秋聿回到家才七點，不過他今天不想去跳廣場舞了，準備就在家裏打兩套太極就完事。等他洗完澡躺上床的時候，指針指到了八點半。

他還有半個小時的娛樂時間。

他點開了微博。

先是到大號上發今天的養生小常識，寥寥幾個評論，點讚數倒是有那麽多，他又切到小號，先到兩個超話裏簽到，然後刷一刷有沒有新的帖子，【秋池】超話裏有一個，畢竟粉絲是對面的五倍，更新也要勤快得多。

不過沒什麽重要內容，這些cp粉活在自己的夢裏，輸出全靠跨越星球的腦回路，別家的cp粉還能靠正主的互動吃糖，他們家的就只能求王羲之續命。

王羲之是cp粉中的產糧太太，產出來的糧堆放的糧倉就叫洗墨池。

乍一看，他們家的cp粉還挺有文化。

洗墨池的集大成之地在一個名為老福特的地方，秋聿暗戳戳地下載了一個，發現裏頭【秋池】標簽關註者已達千人，【寒秋】也比微博多，有三四百。

秋聿剛點進人最多的那個，入眼就是一輛粉紅跑車，連系安全帶的時間都不給，轉眼就帶他上了天……這群粉絲有點瘋狂。

秋聿從車上下來的時候，頭一次感到腿腳無力，車速太快，他暈。

老福特就像一個充滿魔力的地方，帶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，他顫顫巍巍地關註了兩個標簽，順便也關註了那位車技超神的王羲之大人，最後退出老福特，點進了p站的下載地址。

他要看看，他的cp粉是不是遍布各大社區……對，他還有b站大會員。

一夜之間，秋聿的手機多了無數app，花花綠綠特別亮眼。

他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拉了一個文件夾，把他們全丟了進去。

十點了。

他第一次沒有按時睡覺。

慘痛的事實告訴他，搞cp不健康。但很快落。

三天一晃而過，試鏡約在下午兩點，和他一起的還有別人，年紀都很小，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，比起來秋聿簡直是個老油條。

沈微生的設定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人，和韓池一般大，這些來試鏡的小鮮肉太小了，根本沒有那個味道，反觀秋聿，不是他吹，雖然他今年三十，但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，連妝都不用畫。

很快，輪到了秋聿。

韓池坐在最中間，兩邊還坐了一個人，不是編劇就是副導。韓池看見他也沒什麽反應，反而是旁邊的副導小聲問了句：“就是他？”

韓池沒回答，直接說：“介意我臨時給你換場戲嗎？”

秋聿：“……很介意。”

聽到這個回答，韓池一點也沒生氣，而且也沒有說介意就放棄了。他眉飛色舞地讓助理把新劇本給他，打算強買強賣，不過他也沒變態到讓他隨看隨演，而是讓他自己先去琢磨，等後面的人試完了才叫他。

秋聿沒有出去，而是和導演們一起觀摩了跌宕起伏的演技與戲劇，漸漸地也能串聯起一部分劇情，他的試鏡劇本裏沒有的劇情。

沈微生和另一個男主李遇之間，嗯，很有看點。

如果韓池出演的話，王羲之太太們可能會直接渡劫飛升，羽化登仙。

還有釣雪樓樓主江逐雪，流明宗少宗主許連豫，一個有錢，一個有勢，各有各的堅持，各有各的魅力，江湖四大公子，憑顏也差不到哪兒去，這部戲拍好了，應該也沒那麽涼。

可拍好，就是最大的難題了。

武俠片要怎麽樣才算拍好？劇本、導演、後期，都是問題，可觀眾看到的最直觀的感受，還是要有江湖氣。

江湖氣怎麽體現呢？

現在的電視很多都以特效充門面，畢竟時代進步，科技發展，而且特效醒目，能最大程度上博人眼球。可就是因為這樣，所以才失真了。

武俠不是仙俠，武俠最重要的還是人，是一招一式，是你來我往。

所以韓池給了他一根竹竿竿。

秋聿新拿到的劇本是沈微生流落江湖時的戲，說的是就看這一場，過了就過了，沒過就拜拜，也就是說，韓池不想看他的沈微生，想看沈渺。

沈渺在劇中的造型比較放蕩不羈，衣衫本就不整，他還穿得吊兒郎當，手裏拿著一根撿來的竹竿竿，終日裏冒充丐幫弟子招搖撞騙。

作為沈渺，他可以無所顧忌地跟黃狗罵街，他可以和賣菜的大媽斤斤計較，他可以沒有心理包袱地去騙小孩手裏的糖……以天為被，以地為席，這些都是他作為沈微生的時候永遠都不會做的事。

秋聿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幾顆扣子和最下面一顆，緊接著把袖扣也解了，他今天本來也有沈渺的戲，所以穿的是一件特別寬松的襯衫，這麽三下兩下的一解就有了那麽一點衣衫不整的樣子。

不過他這個衣衫不整，整得有點刻意，不像是吊兒郎當不修邊幅，倒像是寬衣解帶。

韓池也沒有打斷他，而是靜靜地轉著筆。

秋聿挽好衣袖，把衣擺一半塞進腰間，另一半吊在外面，最後再隨便抓一抓頭發，把自己抓成一個雞窩頭，這戲前準備也就算成了，他拿起為他量身定做的竹竿，望向上面：“開始了？”

韓池擡了擡手。

秋聿深深地吸了口氣，而後一竿子打在韓池面前的桌上，副導演黃文清嚇了一跳，連忙看了眼韓池。秋聿也迅速地瞟了一眼，見對方穩如泰山才松了口氣，接著下一個動作。

這場戲是兩男主的對手戲，秋聿一個人不是不能演，只是效果肯定沒有兩個人演得好。大致劇情是沈渺作為不速之客從天而降，最後成為三王爺的貼身保鏢的戲碼。

這裏找不到馬車，秋聿便選擇了導演面前的桌子，一屁股坐了上去。

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韓池，就像戲裏寫的，沈渺坐在馬車頂上，於刀光劍影中輕叩車門，沒在怕的：“王爺這是要出城啊？”

韓池不鹹不淡地回了句：“你說呢？”

秋聿：“……”

秋聿突然卡了殼。

《江雪圖》既然已經過了韓池的手，這就意味著韓池對於沈微生是很滿意的，加上今天試戲直接不讓他試沈微生，就更加證實了他的猜測。只要不半路殺出來個程咬金，他有信心，沈微生這個角色就是他的。

至於沈渺，不過是韓池專程挑刺罷了。

所以秋聿很大膽，大膽到單方面以韓池為搭戲對象，最開始那一棍是試探，試探韓池究竟給不給他這個機會，所幸，對方沒有不悅的樣子，這讓秋聿放下了心。

但是他從來沒想過，韓池居然會親自下場幫他對戲！

把導演當入戲的背景板，很多人都做過，畢竟試戲條件有限，演員要想入戲就得自己想辦法，對手戲的時候如果沒人，坐在上頭的導演就是最好的道具，總比對著空氣要容易入戲得多。可是導演親自入戲就不一樣了，秋聿拍戲這麽些年，也就今天見了一個。

韓池沒等到接戲，眉頭挑了挑。

秋聿立馬接上：“那不知王爺所去何處，若是順路的話，介不介意多帶一張嘴？我吃得不多，還能打。”

韓池低聲笑了一下，放松地往椅子上一靠。

他的慵懶渾然天成。

劇本裏說的是，三王爺遣散了家養的護衛隊，只留了沈渺這麽一個野山雞。

王府不養閑人。

於是沈渺成了唯一的護衛。

韓池臉上的笑淡了下來，瞥了一眼還坐在桌子上沒下去的某人，秋聿還在琢磨這詭異的戲份，一時沒有註意，直到韓池敲了敲桌子，他才陡然清醒，迅速下了桌。

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自己衣衫還原，等著導演的意見。

韓池：“你還是在演沈微生。”

秋聿聽到這個評價，一點也不意外，甚至他就希望聽見這句話。他不怕演不好沈渺，他只怕演不好沈微生。

沈渺是皮，沈微生是骨，一個骨子裏風流的人，就算落入俗世，也自帶風骨。

韓池為了給他誤導，給的劇本都是極力渲染沈渺的市井形象，粗鄙、油滑，韓池把他貶入塵埃，一文不值，可秋聿知道，這都是假象。

他要演的，自始至終不過一個沈微生，這是骨。

誠如人物小傳裏那一句話，大俗大雅，一人兩面。

先有一人，再有兩面。

如果說之前秋聿還擔心會有變數，那此刻卻是一點也不擔心了，是以韓池讓他離開的時候，他大大方方地就走了，直到和高利碰頭才發現，自己把竹竿竿也順手帶出來了。

高利：“……”

秋聿輕咳了一聲：“用順手了。”

秋聿是最後一個試戲的，在他離開的那一刻，就意味著收工。

韓池托著腮百無聊賴地翻著一天的成果，說實話，這些人能讓他看上眼的不多，如果最後真的沒什麽好演員，他也只能從這裏面挑。畢竟他不可能真的拖到最後不了了之。

如果再往回倒個幾年，這事黃了也就黃了，他斷不可能降低要求，可是現在他已經不是活在象牙塔裏的理想主義者了，就算再不盡人意，他也要繼續下去，這是一個開始。

“老黃，我想讓他演無居。”

“……”黃文清跟看稀有動物似的，簡直不敢相信這話能從他嘴裏說出來。

陳無居是韓池另一個本子《猶龍》裏的主角，可以說是他當導演的的初衷。黃文清跟他十多年交情，知道他有多寶貝這個劇本，一度以為《猶龍》會永遠躺在那裏當個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聖物。

結果去年他棄演從導，說要拍《猶龍》，劇本就改好了，最後近鄉情怯，轉而才決定先拍《初雲》看看效果。誰知道這會兒竟然連陳無居的人選都有想法了！

這個世界太玄幻了吧。

韓池道：“他不像沈微生，更像無居。”他想起剛剛秋聿當著大家的面寬衣解帶，就不自覺地笑了出來，“很直。”

黃文清本來還想聽他的高論，誰知道這人突然就不正經起來。

很直？因為很直，所以適合無居？

黃文清想說：“我也很直啊，鋼鐵直！”

韓池白了他一眼：“不是所有的直男都能駕馭無居，起碼你長得就不行。”

黃文清心上中了一箭，他當年就是因為長相感人，才含淚考的導演系，曲線救國圓自己的明星夢！

韓池從來不曉得凡事留一線，永遠熱衷於揭他的傷疤。黃文清捶胸頓足，覺得至今沒和他絕交，全因自己脾氣好！

黃文清憤憤地說：“就算你現在跪下給我道歉，我也不會原諒你的，我要到鏡頭面前告訴所有人，韓池是個死gay。”

韓池已經收拾好東西走出了大門，對裏頭的威脅置若罔聞。

他只覺得今天好像撿到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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